浪漫晚餐的烛光与资本市场的波动
最近的资本市场大幅波动，如同坐过山车。但奇怪的很，这个场面却让我想起了浪漫晚餐上的烛光。
为了和心仪的她或他共进一个温馨浪漫的晚餐，就算是餐厅里灯火通明，餐桌上也要点上一支小小的蜡烛，这个场景在世界各地都很常见。为什么一定要点上蜡烛才能营造出这种温馨浪漫的氛围呢？餐桌上这支小小的蜡烛，又与资本市场上的大幅波动有着什么关联呢？
这要从人类的漫长进化历程讲起。在人的进化过程中，火的使用是一个巨大的里程碑式进步。人类大约在一百多万年前就已开始了火的使用，在那极为艰苦的生存环境中，火与人类相生相伴，熟食烹制，让人类及早脱离了茹毛饮血的生活方式，也加快了人类对食物的消化吸收；食物受热，产生了大量易被分解的化合物，客观上促进了人类大脑、发音器官等重要器官的发育。同时，火光还帮助人类抵御猛兽，驱赶蚊虫，制造工具，烧荒垦种，传递信号，避寒取暖，点亮洞穴，带给人类食物、光明、温暖与安全，消除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忧患。
在甲骨文里，“光”字是一个人头上顶着火，因为古时取火不易，失火却极容易，为了让火既不熄灭，又不蔓延，古人便需要专人看守火苗或者保护火种。甲古文的“光”字的字形，就反映了人与火的这种关系，可以说，远古时代的火光，是活着的希冀，赋予神圣的含义，也映照着人类探索未知的欲望。
我们再来看人的大脑的进化。
以美国脑进化学家保罗•麦克莱恩(Paul MacLean)为代表人物的“三重脑”理论假说认为，人的大脑由三部分组成：大脑核、大脑边缘系统、大脑皮质。三个大脑反映人类在不同生物进化阶段的演变。大脑核是我们的第一个大脑，也是最古老的大脑，主管生理功能，也叫爬行脑或生理脑，比如心跳、呼吸、运动、睡眠、血液循环、原始的战逃反应等，它所做的都是自发的，不用我们去思考或感觉什么。
我们的第二个大脑是大脑边缘系统，这是进入哺乳动物阶段才开始发育的，位于大脑核的上部，主要是根据从大脑核接收到的信息操纵人们的感觉和情绪，以及生存本能与自发的应激反应，也叫情绪脑。我们的主要情绪与情感，比如爱、欲望、饥饿、恐惧、安全感、开心、疼痛、愤怒、分离的焦虑、社交的需求，以及遇到危险时的逃离，见到猎物（食物）时的兴奋等等，都在大脑边缘系统主导范围内。
随着生物进化的脚步不断向前，人类的第三个大脑开始形成和发育了，这就是大脑皮质，位于大脑边缘系统的上部，占据了整个脑容量的三分之二，分为左右两个半球，也就是为人们所熟知的左右脑。这部分大脑使人类拥有了逻辑分析能力，抽象思维能力，规划和推理能力，以及创造力和自省力，还有自我意识，所以也叫理性脑。
负责高级认知的理性脑，虽然控制着高级、有序的抽象逻辑思维，但仍然需要和情绪脑争夺对人类行为的“主导权”，事实上，情绪脑也在时刻进行着信息处理，且有研究表明，其处理速度是理性脑的50倍。我们的很多行为，是由情绪脑和理性脑相互争战最后达成平衡的产物。有时情绪脑占上风，有时理性脑占上风，所以人有时会很冲动、很情绪化，有时又很理性、很有逻辑。
借用美国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幸福的假设》一书中的隐喻，大象是情绪脑，工作原理是自动化的情绪化的，是人行为动力的来源；骑象人是控制化的理性化的理性脑，掌控行动方向。大象听从骑象人的指挥，骑象人也理解大象，二位一体，这是最佳效果。但也有时骑象人控制不住大象，这时就会出现问题和麻烦，让人们经常陷于理性与情绪的争战中。
为什么不把一切都交给理性脑来管控呢？这是因为，在人类漫长而艰苦的进化过程中，各种风险随时随地发生，是情绪脑的力量和快速应激反应，让人类在自然选择中胜出。原始人类如果什么事情都要用理性脑去分析和推理，估计人类早已灭绝了。而到了现代，随着人类生存条件越来越好，人类遇到的生存危机也越来越少，但人类生活的这种好光景，与人类的进化史相比，时间还太短太短，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人体的整个生理结构，都还是按照旧石器时代人类的生存需求进化来的，所以，情绪脑依然经常绕过理性脑，直接做出各种情绪反应和应激行为。
讲到这儿，我们就能解释，为什么晚餐上的烛光，能给你带来那么多的温馨和浪漫，而现代化的灯光却不能。
电灯是人类进入电气时代的标志之一，它的出现距今只有约150年的时间。电灯用于照明，效果当然比火要好的太多，但灯光却始终无法重塑人类对火光的记忆，也无法代替人的内心对火光的那份温暖的依恋。灯光和人类大脑深处的记忆完全没有链接，大脑不发生任何连锁反应。而餐桌上的小小的摇曳的烛光，却能让人的情绪脑绕过理性脑的逻辑与分析，直接对烛光（火）发出的信息给予回应，让人潜意识中感觉到了远古时代因为火而带来的野外宿营时的安全，冰天雪地里的温暖、黑暗洞穴中的光亮，疲惫劳作后的炊香，并让人体释放出内啡肽、多巴胺、催产素、血清素等物质，让你在温馨和浪漫的情绪中度过一个难忘和迷人的夜晚，并期待下次的相聚。
再明亮再现代化的照明设备，都无法取代烛光（火）对情绪脑的取悦，因而也无法达成这个效果。其实，“远古的火光”和”现代的灯光”都是“光”的多元形态之一，美国环境心理学家伊特尔森（W.H.Ittelson）曾提出情绪是环境知觉的基本组成，对环境知觉的第一级反应就是情绪。正是因为情绪脑对所处环境中发出的是“烛光”信号还是“灯光”信号，会给予不同的反馈，由此产生了不同的情绪体验与行为反应。在这种情况下，晚餐吃什么不重要，这小小的摇曳的烛光，已经把晚餐的氛围烘托的非常温馨和浪漫。
现代社会要求人的行为要由理性脑来决定，想想看，我们从小就被要求刻苦学习，长大后又要努力工作，钻研科技，生活中还要文明礼让，节食锻炼…等等等等，这些都不是生理脑和情绪脑的本意啊，这些都是骑象人用各种办法控制着驱使着大象往前走。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有多少次大象不听骑象人的指挥而横冲直撞，次数应该多得记不清了吧？但还好，基本上每次骑象人都能安抚好大象，重新获得掌控权，然后一起走上理性之路。
投资是一个非常理性的行为，理论上说，应该完全由理性脑掌控。但正如前面所分析的那样，情绪脑会时常绕过理性脑，直接对人发号施令，尤其是当情绪脑认为出现了“生存危机”时更是如此。所以大多数时间资本市场是比较理性的，但有时也会因投资人被情绪脑左右而出现各种非理性的情况。
近期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全球资本市场巨幅波动，大起大落，有很多原因。毫无疑问，其中很多的买进或卖出，是因为受疫情影响而由投资人理性决策的。越是专业投资人士，经过长时间的学习和训练，在投资方面越是由理性脑发挥作用。
但普通投资人在这一阶段所做出的投资决策，则往往是一种恐慌恐惧情绪带来的。对新冠疫情的恐惧，对金融体系崩溃的恐惧，对股价下跌的恐惧。而人趋利避害逃离危险的生存本能，本来就是由情绪脑管控的范围，情绪脑会把类似的挫折和打击都认定为生存危机，于是大象就开始摆脱骑象人的控制，绕过理性脑，直接由情绪脑接管人的投资决策。当各种负面信息传来，当股价不断下跌击穿人的心理防线时，情绪脑快速决策，指挥投资者狂抛手中的股票，争相逃离，甚至发生踩踏，资本市场狂跌。而一但政府有救市举措出台，利好消息出现，人们就象饥饿的远古猎人发现了猎物一样，立马拿上武器冲上去，生怕晚了一步猎物跑掉或是被别人捕获，于是大家又纷纷买进，资本市场又狂涨。加上互联网的发展，使得人们几乎可以同时方便的获得这些对情绪脑产生影响的信息，又可以通过键盘几乎同时方便的买进或卖出，这更加剧了资本市场的波动。就这样，人们在情绪脑的控制下，资本市场就像过山车，一会向下狂跌，一会又向上猛涨，如同一头大象在横冲直撞。
这是情绪脑掌控下人类趋利避害的生存本能在资本市场上的一种体现。也正是这种本能曾经让人类在残酷的生物进化过程中得以胜出。当市场上的投资者大多用情绪脑来做出投资决策时，市场非理性的巨幅波动不可避免，场面会非常惨烈。但我们不用过于担心，当资本市场因被情绪脑的左右而跌到一定程度或是涨到一定程时，价格已严重背离价值中枢，这时会有越来越多的投资人根据理性脑的指令买进或卖出，大跌或大涨将被修复，价格慢慢回归价值，资本市场也就逐步走向正常。当然，再经过若干时间后，因某一事件引发，情绪脑又会重新成为资本市场的主导…，周而复始。
理性脑和情绪脑的交替主导，成为资本市场的一道风景线。
人类走过了漫长的进化历程，我们身体的生物进化，已远远被人类的文化进化抛在了后面。科技的进步，人文的光辉，已将人类的生物进化的进程最大限度的阻滞。情绪脑与理性脑的争战，将会与人类长期共存，虽说大部分时间是骑手驾驭大象，但大象如果执意不听从骑手的指挥，骑手肯定是拗不过大象的，这就是人性真实的一面。我们由此可以推断，资本市场的这种非理性的大涨大跌，虽然时不时就会出现，但每次出现都不会持续太久，资本市场归根结底是属于理性的。
其实，也正是因为情绪脑不断地绕过理性脑直接做出各种情绪反应和应激行为，人类的生活才会那么丰富多彩，波澜壮阔，快意情仇。如果人类所有的行为都是由理性脑掌控，那这个世界将是多么的无趣，多么的刻板，多么的令人生厌。所以，我们既然在晚餐中享受着烛光带来的温馨和浪漫，那我们也就要理解和接受资本市场的剧烈波动，这是人类进化史映射到今天的影子，是远古人类的一份珍贵的馈赠。
【本文作者：分享投资创始合伙人，白文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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